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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路过爆米花

 

 

中午上班的时候,经过共和巷,突然一缕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不仅停下脚步四顾。我看见巷口有一个爆米花的小摊,一位老人正神情专注地拨着炉子里的火,那被烧得黑黑的爆米花锅静静地待在炉子上,旁边有一些煤块,一些白亮亮的爆米花亲切地挤在袋子里。阳光明亮地照着,微风轻轻地拂过,一切就像静止了一样,停留在这个美妙的时刻。

小时候,每当过完年那些农闲的日子,特别是二月二,爆米花的老人就会到村子里来。他先是在村子巷口摆开摊子,架起炉子,打开鼓鼓囊囊的装爆米花的袋子,袋子前端用旧橡胶和铁丝自己箍成一个鼓起来的圆肚子,后端接着一截用旧编织袋细麻绳缝的口袋,口袋末端随便打了一个结,看着那大而歪歪扭扭的针脚,我就想,这个神奇的能装下很多爆米花的口袋,一定是这位老爷爷自己缝的,而这个又难看又肥硕的口袋却充满着无边的诱惑。老人不慌不忙地摆开战场,然后拿出一个小小的黑黑的明油油的小木头凳子,坐下来。接着从旧棉袄的衣襟里掏出旱烟袋和有着长长烟杆的旱烟锅,慢条斯理地打开烟荷包,伸出三个手指头捏出一撮细碎的旱烟叶,放在烟锅嘴里,再用大拇指按一按。又抬头看看天色,拖着长长的声调喊了一声:“别(爆)——番麦(玉米)花——哩——”这才划着一根火柴,凑到烟锅嘴上,点燃,猛吸几口,那淡蓝色的烟雾便缭缭绕绕地打着圈儿,在他的头顶飘散开来,那样子安详极了,神气极了!

我们一听到老人的喊声,便一溜烟跑出去,看看人还少,就急急地跑回家,央求大人拿出一些玉米去爆玉米花。大人总是不情愿,因为玉米是口粮,是等着磨面吃饭的,他们总觉得这是浪费。我们小孩子便软磨硬泡,终于可以得到一洋瓷缸子玉米,再在墙角捡一些番麦(玉米)棒(去掉玉米粒的棒子,可以当柴烧。)跑出去爆玉米花。早已经有人在那里排队,只好悻悻地排在后面等。

老人已经在炉子上生起火来,他一边把葫芦一样的爆米花锅倒立起来,打开锅盖,量好了一洋瓷缸子玉米灌进去,盖好盖子,再平稳地放在炉子的架子上,然后拨一拨柴火,左手拉风箱,右手旋转玉米花锅的手摇转柄,火苗便呼呼地窜起来,舔着锅肚子,那架在炉子上的葫芦样的锅就轻快地转动起来。老人一边转,一边看看锅柄上的一个小小的白色钟表,我们盯着那火苗,盯着那锅,焦急地等待着!

终于,到时间了,老人大声招呼小孩子们走远一点,然后把锅取下来,把锅口的一端放在橡胶箍的圆肚子里,用脚踩住——空气像凝固了一样,仿佛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我们捂着耳朵,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砰——”一声巨响,一股白烟腾起,那刚才还耷拉着的袋子,顿时臌胀了起来,我们一片欢腾!爆米花出锅了,那一股夹杂着玉米味的香甜的气息霎时间弥漫了整个村子。爆米花的主人高兴地端着簸箕或者竹箩(都是盛粮食的竹编的器具,或敞口或有孔,因为新爆的玉米花捂着会发柔不好吃),打开袋子后端的结,把玉米花倒进去,那白花花香喷喷的爆米花,直馋的我们咽唾沫,有要好的人家会给小孩子们抓一把,这孩子便高兴地合不拢嘴了,也有调皮的小男孩挤过去,冷不防抓一把跑了,主人叨咕几句,看看兴高采烈地端着回家去了。

我们耐心地看着等着,这中间,有人因为疏忽没有把袋子绑结实,或者爆米花的热气直接冲破了袋子,那花瓣一样的爆米花便一瞬间飞了出去,像瀑布一样,像花雨一般撒了一地,大家欢呼着哄抢着吃着,气得主人一边喊一边跺脚,可一会儿功夫,那落了一地的花儿,便一朵不剩了!

那时候,大米是很珍贵的东西。就有人拿出了一缸子白白的大米,来爆米花,我们挤在一边,眼馋着,盯着看。大米爆的时间要短一些,爆好了,那一竹箩细密的米花,就像珍珠一样闪亮,轻飘飘地轻柔柔香香甜甜地,更加诱人。也有人会拿出一缸子小麦来爆,小麦爆的麦花,也是小小的,但没有那么鲜亮,只是白里面夹杂着一些温和的褐色,那些花儿细密地挤在一起,谦卑、朴实而温柔。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爆好了,一边走一边吃着端回家去,回家便守在旁边吃,直吃得饱了,晚上连饭也不吃了。吃好了,便又想出新的招数来,跑到院子外面的柴堆旁边,从里面挑出几根形状好看的酸刺枝来,那枝上有着很多长长的刺,我便把那些大的好看的爆米花,一个个按照不同方向扎到那些刺上,再找出过年剩下的红绿纸头来,剪出一片片叶子,粘到枝上,再用红纸、绿纸蘸着唾沫弄湿了给花染上颜色,很快一枝枝漂亮的花枝就做好了。奶奶找来了不用的旧罐头瓶子,装上一些粮食,再把花枝插上去,摆到桌子上,一捧好看的插花就这样芬芳了整个屋子,芬芳了我的童年。

奶奶说,二月二是豆豆节,是要吃豆豆的,我们总是一遍遍喊着:“二月二,炒豆豆,豆豆把你叫舅舅!”过着属于自己的节日。除了爆米花,就是妈妈炒的面豌豆了,面里边加了猪油、盐、调和、再能有一个鸡蛋就更好了。在那些贫穷而又快乐的日子里,爆米花曾带给了我无数甜蜜与乐趣,而那些关于爆米花的情景,则是那些年代永久的记忆。

今天是2015年的二月二,又是一个豆豆节,时光已远,记忆犹新,生活早已今非昔比,奶奶去世已经很多年了,而那些熟悉的画面一直根植在灵魂深处,是我心里最温暖的地方。

 

(张爱红 笔名:乡岩,甘肃省天水市秦州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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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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