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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再武中篇小说:月娥(天之水网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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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娥

作者: 苏再武

引子

轰轰轰 ,轰轰轰  ,  轰轰轰伴着一连串的爆炸声,段家滩的天空立即被浓烟,瓦砾,泥沙,木屑笼罩,劈劈啪啪哗哗啦啦,像火光冲天的战场一样,巨大的热浪气流震得这个二百多户人的村庄家家户户房子摇摆……

许多人还在鼾睡中梦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骇呆了!有些人以为天塌了地陷了,火山爆发了地震了!千万种猜测夹杂着人们对死亡的恐惧袭来的是村西头发出的尖叫声呼喊声。许多人才敢迈出大门,随着纷纷乱乱的脚步涌去。

随心娃家的北房顶已经被掀开,熊熊大火正舔舐着剩余几截空架子,尘土飞扬硝烟弥漫的场院里像雾霾一样,呛的人们咳嗽声不绝。不论男女老少纷纷自发的取出水桶,铁锅瓦盆,坛坛罐罐只要能盛水的器皿,毫不犹豫把水舀上泼向无情火苗……

随心像疯子一样往火堆里冲,硬是被几个人死死的拽着。王大麻子弟弟从偏房炕头扯出一条破褥子披在身上夺过一桶水从头灌了下去冲进屋里,火苗肆虐的在他身上滑过,浓烟熏烤着他的眼睛,他全然不顾地摸索着,一种强烈的信念支配着驱动着鼓舞着,拚命要救出大哥,那怕只剩一口气……他的脑海浮现出幼小时大哥领上他乞讨时的情景,乔家山乔老爷的那只恶狗,想起来至今心悸。

那年他七岁,大哥十岁,妹妹三岁,常年咳嗽的娘半夜吐了半瓦罐血糊糊就追随着他们毫无记忆的老爹到阴间去了。临咽气前瘦如枯槁的娘把妹妹和他的小手塞在大哥的小手里,说不出一句话,眼角只滚出一滴鹅黄鹅黄的泪,顺着鬓角慢慢淌下,跌落在血腥秽臭的土炕上,发出一声没有人能听见的沉闷声响!许多年以后,他还能记起那滴鹅黄鹅黄的泪,敲响土炕的声音……还有一次被乔家山乔老爷家的恶狼追撵,大哥为了护他,屁股上硬生生被撕下一块肉,露出一个黑洞……

大哥!哥哥!!大哥哥!!!他哭叫着,用手抓,肩推,脚踹,象疯子一样将炸得血肉模糊的王大麻子从墙圪崂里拽起,把身上的湿被子盖在他身上,前脚刚迈出门坎,一根烧断的大梁带着呼呼的火苗砸了下来,他一个“大马爬”和王大麻子一道摔倒在院子里。人们围上来掀开被子包裹的王大麻子,半片脸,两只手,一条腿已经不知去向,肚皮开裂肠子流在外面,大家手忙脚乱地找个门扇准备送到卤城医院,被他摇头拒绝了,他努力的睁开一只眼睛仿佛在寻找,当他看到随心时点了点头,随心拔开人群,俯下身子凑到王大麻子跟前。

王大麻子说:“随心娃!这些年我也尽力了,虽然没等到当大的那天,但我不后悔,好好孝顺你娘!……”听到王大麻子断断续续说出这些话,所有人都落了泪。

随心娘名叫月娥,是牛家山牛大善人的独生女,这个饱读圣贤的腐儒,半生谨慎良善,没有让这个如花似玉的独苗替自己养老送终,却依族制过继了侄子继了牛家香火,把月娥嫁了人!牛大善人嫁女之举赢得极好口碑,却把这个善良美丽的女孩推向人间炼狱。经历了四次婚变,同五个男人生离死别,纷纷乱乱的纠缠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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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月娥第一次出嫁是乔家山乔老爷大少爷。

那年她只有十六岁,已经出落得有模有样,该瘦的地方纤纤,该胖的地方盈盈。一双似玉石珠子般灵动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仿佛会看穿男人的五脏六腑……见过的人都说:这女娃眼睛勾人魂摄人魄里!许多庄里的二椤子见到她就跑,边跑边喘粗气边煽自己耳光恨自己不争气,跑开后爬在崖上坡畔里,看着月娥蹴在苜蓿地里掐菜的背影,性急地抓耳挠腮想入非非,想着想着就有难堪又欢快的东西腥腥脓脓地流了出来。还有一次乔家的羊倌三娃看见了月娥唱着山歌从他身边轻盈的掠过,他就蹲在山沟沟揪自己头发,用脏兮兮的黑手使劲煽自己的嘴巴,再后来就追着一只母羊疯跑,再后来乔东家就把他吊在祠堂的铁架子上,用鞭子抽他,把他鸡巴子缠上棉花蘸上清油点上火,烧的他呼爹喊娘骂月娥说是害人精……

村里的女娃从来不和她玩耍,都说她是狐狸精,白骨精转世,专勾男人魂来的……骂归骂,偏偏却模仿她的样子,用红纸把嘴唇粘呀粘呀。却总是没有月娥的樱桃小嘴天然的红润,一笑起来,银铃似的笑声就满山满沟满坡窜动。

乔老爷那天打马从牛家山坳走过,看见坡畔挑挖野菜的月娥,唱着山歌:

光棍汉哥哥好心肠,

毛蓝的手巾儿包冰糖。

冰糖放在枕头上,

看着冰糖想一场。

晚上睡下望不到亮,

手攀住窗棱照月亮。

不吃哩是我的饭,

吃哩眼泪扯成了线。

……

在霞光中摇曳生姿的月娥,犹如一道亮丽的风情画,迷惑了年近半百的乔老爷。他决心要把月娥娶进家门当儿媳,这种想法一旦成熟,折磨的他心烦意乱。他一再托媒婆去牛家提亲,而且把聘礼一涨再涨,使得其他提亲者望而却步!这种超乎寻常的举动仿佛不是娶儿媳而是娶老婆!

牛大善人老俩口思忖半晌,也了解到乔家大少爷也是读书人,家道殷实,女儿不会受罪就应允这门亲事。

乔家大少爷乔栋,看似斯斯文文读书人,却有恶女喜男的同性癖好。娇媚百态,风情万种的月娥迷倒了多少男娃子,可在他眼里一点情趣都没有。从新婚之夜到一月“回门”连碰都不碰她一下。却总在半夜里偷偷溜到羊圈里同放羊的山娃打滚嬉闹,乐此不疲。

月娥开始也不知情,以为读书人知礼仪讲廉洁不懂情爱,虽然心里不悦,但毕竟也是小姑娘,也不甚懂男欢女爱之事,也没在意。

一天夜里她突然腹急,急急忙忙去了茅房,出来后听见羊圈里有哼哼唧唧,呀呀哇哇的叫唤声,她便循声望去,一看惊呆了。乔栋赤条条一改往日斯文,骑在同样赤条条脏兮兮的山娃尻子上,那种欢快酣畅的声音正是他发出来的。

她又羞又气又急,终于明白男人一直躲避她的原因。她颤栗着,哆嗦着,连滚带爬的回到屋里,生平第一次感到无助失落甚至害怕……

她的心乱透了!乔家少爷读书人的形象仿佛被雷击一样轰然倒塌。就像人们顶礼崇拜了多年的英雄,突然爆出是“怡红楼”妓女和不知名的嫖客养的私生子,一种被嘲弄被遗弃被掏空的失落感弥漫了她的整个内心世界!

从那以后,月娥心如死灰一样,脸上的红晕光泽消失了,精神垮塌了。开始三三两两往娘家跑,回到娘面前她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无休无止哗哗啦啦淌过不停。这种闻所未闻的龌龊事怎么能张嘴给半辈子教书育人的父母亲说呢?她张不开嘴也不愿去说,病倒了……

后来,卤城镇公所缺个秘书,乔栋就补了这个缺。那天早上,乔栋骑着那匹棕红色儿马,带着侍从三娃离开了乔家大院,再也没有回来!

离家不到百里的卤城,成了乔栋的“避事堂”,他极少回家来看看,仿佛月娥与他没有一点半星关系。偶尔回家也是呆个把钟头,推脱公务繁忙,匆匆而去。日子长了,月娥慢慢地从心底抹去了这个男人,心灰意懒的打发着孤寂的苦日子。

不知情的人们还以为牛月娥害喜了!

儿子离家赴任,给乔老爷给了可乘之机。一天来了几个乡绅,他尽兴多喝了几杯。半夜翻身下炕,偷偷地摸到月娥房屋,撬开门栓。也活该她倒霉,前半夜睡不着,吃了点安神的药,沉沉的睡的贼死。乔老爷借着窗棂里透进的浅浅月光,细细地端详着这个玉美人,蜷缩着身子,鼻音均匀,鼾声低回,显得楚楚可怜……

乔老爷轻轻地掀起被子,一改白天的道貌岸然,迅速钻进月娥柔软的被窝。突然一种钻心刺痛袭来,她睁开惺忪的眸子,本能地想推开,可她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一种人性的欢快感让她的反抗越来越弱,终于她很享受或者说是报复性的享受让她迎合着,达到人性的巅峰……你乔少爷不爱我,我偏要让你戴绿帽子。她的思绪在矛盾中挣扎,又在挣扎中跌落,一种复杂又简单粗暴又直接痛苦又欢愉的情感,充斥了她的意识领域。她即恨这个男人又感谢这个男人更从心底可怜鄙视自己的丈夫。

当乔老爷精疲力尽的滚下月娥肚子,她才意识到哪儿不对劲,忙摸索着寻火柴,老家伙怕露馅了,急急忙忙抱着衣裳准备逃走,借着丝丝缕缕细碎月光,她认清是公公,气急败坏的顺手把织布的“线梭”砸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脑门,他哎哟一声残叫就溜出房子。她望着虚掩的门扇,想着刚才自己的举动,又羞又气又急,血轰的涌上头。原以为是庄里的那个楞头青,万万莫想到是自己的公公。她近乎疯狂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将那个脏兮兮的地方抓扯的血肉模糊。天呀!为什么会这样?男人冷漠的脸,公公龌龊的脸,婆婆挂霜的脸,轮翻着在她脑海旋转,吞噬着她的灵魂,刺激着她的肉体……

月娥想到了死。

这个世界上只有善良得近乎迂腐的父母亲,让她揪心的牵挂,不忍心弃他们而去。可她也无颜活在人世上。一想到“阿公骚媳妇”的恶名,一想到一辈子受人敬重的老学究养出的女儿,仿佛千夫所指,针刺芒背,后心发麻。她似乎看到众人的唾沫将她们一家淹没,父亲的背驼了,母亲黑发变白了……

乔老爷回到堂屋,烧了些棉花灰敷在额头。老婆子转了娘家,他一个人躺在炕上,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又惊又喜,万万没料到这狗崽子把这么个尤物给凉了,还是女儿身!他暗自窃喜:老天爷不负我!这妞还是女儿身!女儿身!!女儿身!!!他嘀咕来嘀咕去,百思不得其解!这瞎松为何放着这么个美人不享用呢?莫非儿子不中用?!但很快否认了,他亲脸看见儿子撒尿时那个家货兴致勃勃,不象有毛病!

当乔老爷在炕头兴奋的直叫老天爷的时候,牛月娥在后院的西厢房屋梁上挽了个死结。

乔家赶脚的狗剩老汉领着驮队从茶马古道去成都贩烟土,途经新集子峡时被土匪打劫了,尻子上还挨了匪首闫德一马刀,趔趔趄趄地绕了大半夜才逃回乔家山。他哼哼呀呀一路呻吟着挪到乔家大院后门,正准备去前院厅堂找乔老爷汇报情况,经过西厢房从窗口瞥见月娥已经将脖子套进了那口死结。他吓得忘了疼痛,大呼小叫的嚷起来:“不的了啦!少奶奶上吊啦!!”他恨命的撞飞门扇,忙不迭抱着月娥。沉寂的乔家大院在子夜时分立即骚乱起来,奔跑声呼叫声狗犬声,乱成一锅粥。几个下人忙拿来镰刀砍断麻绳,狗剩老汉忙将月娥放在炕上,厨房的狗剩婶边掐人中边揉搓脖子边呼唤,些许月娥哇的一声缓过了气。

乔老爷听到呼叫声,感觉大事不妙,吓得斜夹了件短棉袄,蹑手蹑脚的顺北墙角溜走了。

牛家山与乔家山只隔着一道沟渠。哪边有风吹草动,谁家鸡偷了,牛吃了胡麻,羊吃了苜蓿,只要站在庄头崖上一骂,对面的人家都知道。

那边乔家大院的呼喊声立即惊动了日日夜夜替女儿操心忧虑的牛大善人夫妇,他们披着汗衫跌跌撞撞赶了过来,看到女儿如此惨况,不觉悲从中来,连夜将女儿接回牛家山。

乔老爷自知理亏,怕事情张扬出去自己脸上挂不住,也就托人从中周旋,顺水推舟结束了这桩婚事。

消息传到卤城乔栋秘书耳朵,他连一点表情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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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月娥回到牛家山娘家,在母亲的悉心调理下慢慢恢复元气,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久违的笑靥又露了出来!

日子真快啊!不觉过了两个年头。

牛大善人一天去卤城办事,被专善保煤拉纤的郝三婆挡在陇茗轩茶馆。

郝三婆:”大善人啊!女娃再心疼,迟早要嫁人,别老留家里,让人嚼舌头!”顿了顿又说:“离这八十里的池塘河段家滩有个段老三,你是晓得的,家里有十座水磨,骡马成群,牛羊满圈,方圆三四十里都是他的佃户,几年前年死了当家大老婆,他托我给你说想娶月娥去当家,不晓得你答应不答应?”

牛大善人本来不想应承这门婚事,又一想儿媳近些日子好像也有些不对劲,脸色也不是太好,就说:“我也一下定不了,回去同老婆娃娃商量一下,再看吧!”

回到家里老俩口商量这件事情,老婆说:“听说家里富的流油哩!只是太远了又不知根知底,对面贼杀的乔家!门对门,崖对崖的都害人哩!如果把娥娃再送去受罪,还不如把我杀了,省得我操心死人!”说一阵哭一阵,商讨了大半夜也没订出个子丑寅卯。

第二天早晨,月娥将洗脸水刚泼到院子里,嫂子抱着柴火进了大门,脚上溅了水。她把积攒的怨气全洒了出来:“谁家的女人常年住娘不嫁汉,现在还惯上了头,水都倒我头上了!”看到婆婆出来更加肆无忌惮:“心疼女子了给招过上门汉,咱两口子走了算逑了!”叨叨唠唠叨叨唠唠骂出骂进。月娥哭着跑出门,抱着村西头的大杏树,哭了整整一晌午,无奈的母亲抱着可怜的女儿长吁短叹,一筹莫展。

吃过晌午饭,郝三婆来讨回话,月娥不顾父母反对自己答应了这门婚事。

上刀山!下油锅!!也要走出门,免得爹娘跟着受累受气!月娥变得异乎寻常的坚定。

段家滩在池溏河南岸,这里山清水秀。一条碧波荡漾的河水环山而东去,它有一个美丽动人的名字叫池塘河。河岸上垂柳依依,白杨参天。村子里处处青石铺路,干净利落。是一个难得的人间乐土!这里文脉厚重,曾出过一位五品花翎都督,一位被主考官誉为“一州武术,字压通场”的贡生,文武全才,两个绅士。如今的保长就是段老三,大名段义昌,人称三爷!段家三兄弟中,只有他是大掌柜,老大老实务本,专门伺弄庄稼牲畜,老二彪悍孔武,头脑简单负责管理驮队。只有段老三识文断字,头脑冷静,能文能武。他中等个子,浓眉大眼,一条粗粗的辫子经常梳理的油光水滑。

池塘河一带人经常把老实人段老大叫大哥,段老二粗鲁叫二爸,只有把段老三毕恭毕竟的叫三爷!

一天,池家庄的甲长找段三爷汇报事情,走进大门看见段老大说:“大哥,没上地里吗?”转脸看见段老二黑着脸给枣红色坐骑刷鬃毛忙又说:“二爸打扮牲口又要去成都吗?”见没人理睬,又讪讪问:“咱三爷干啥去了?”闷葫芦的段老大来气了说:“老三尻子疼,躺着养病呢!”池甲长忙问:“三爷尻子咋来?!”段老大说:“狗日的舔尻子的人太多,把尻子舔烂了!”池甲长脸腾的成了猪肝色。

段老三第一个老婆陈氏,先天性营养不良,身体干瘦干瘦的,脸色腊黄腊黄的,从来不敢吃荤腥,闻着就吐,有人说是干血痨。她十四岁就嫁给段老三,经过新婚之夜的磨练又新增了干咳的毛病,时不时还咯血。她的生母陈唐氏就一直到段家伺候女儿。陈氏是陈家村陈老爷长女。生母陈唐氏是他的大老婆,她十四岁嫁给陈老爷,生了个干不蜡肌女儿后再未生育,以致常年受冷落。陈老爷又娶了个小老婆,生了个胖小子。从此再也不理睬陈唐氏,到了后来干脆把这娘俩都推给了段老三。每年例行公事似的送些钱粮给段家。

陈唐氏三十岁,保养的极好。同干瘦如柴的女儿相比更是艳若桃李。陈唐氏在陈家村没有地位,但在段家却是母以女贵,常以长辈身份指使下人。段老三也格外看重她,年龄与女婿不差上下。

段老三看似外刚,不显山不露水,内心却总惦念这个妖媚艳丽的少妇,望着她扭来扭去晃来晃去的影子,心里的欲火越烧越旺……

那天傍晚,段老三躺在炕上吸了一个大烟泡,心里燥热燥热的,就抿了一壶烧酒,更加火上浇油,熊熊欲火腾的燃烧起来!

这时陈唐氏扭着屁股,拎着茶壶进了门。段老三借着酒兴给丈母娘也斟了一杯,她抿嘴一笑一饮而尽。于是,他们俩个索性对饮起来。三盏五杯下肚,两朵红朵便浮在陈唐氏双颊,醉眼乜斜着喵了个咪,段老三的灵魂就出了窍。他恨老天不公为何让这个美丽艳艳的女人成了丈母娘而不是结发妻!

段老三心狂跳不己,仿佛万马奔腾又似乎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恨恨地抓住她的手,她娇羞的抽出手,轻轻地打了他的手背。

这个被丈夫冷落多年的少妇被如此英俊潇洒的男人挑逗,芳心大动,心如乱麻,这团乱麻她不想理也不想解啊!她恨:“老天爷不长眼!有牙板的没锅盔,我有锅盔没牙板!如果与这么个男人相爱,那怕下十九层地狱也心甘!死了棺材没盖也情愿!”

段老三见时机成熟,肆意的把她拉到怀里,她娇喘粗气:“挨刀的!我是你娘也敢胡来!?”段老三嘻皮笑脸:“娘是娘!不是亲生,你我年龄相近,只差一个台阶,你下一步我上一步,不就恩爱成双了吗!?”陈唐氏佯怒站了起来,却被段老三抱住压倒炕上,一张酒嘴急急地压在同样的酒嘴上……她狠狠地推开他:“贼杀的!不能等到天黑吗!”

好不容易捱到夜半人静,段老三悄悄下了炕,见老婆陈氏睡得如死猪一样,又像病猫一样蜷缩着。他蹑手蹑脚摸到后院西厢房,只轻轻一推门就开了。这个如狼似虎的少妇早已等得心焦,一见他进门犹如一条赤链蛇一下将他扑倒炕头……

从此以后他们如胶似漆纠缠在一起,白天一幅面孔,晚上又是一幅面孔。在这个深宅大院,陈唐氏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女儿女婿之间。

他们如鱼得水,干柴烈火的焚烧了一年多,终于闹出了动静。

陈唐氏怀孕了!

看着一天天鼓起的大肚子,他俩慌了!

农历四月初八,慈济寺一年一度的水陆大法会开始了。段老三作为保长理所当然的出任会长,四十八庄的祭祀活动开展如火如荼。段老三实在太忙了,竟然忘记家里还有个怀孕的丈母娘!

女儿陈氏要去寺院上香祈福,每年都是陈唐氏陪着一起去的,今年自知犯了天条,怕佛菩萨怪罪,推着身体不合适就没敢去。她看着女儿走远后立即叫人去把段老三叫来商量堕胎的事情。

段老三和陈唐氏在屋里商量来商量去没有一个好办法。急得陈唐氏大哭了起来:“贼杀的!你不想办法,如果肚子再一大就盖不住了!陈老爷就把我杀了!”

段老三吓得忙关上门,在里面哄丈母娘。

陈氏在寺院上了香祈完福,见庙会上人山人海,非常热闹。有买针头线脑的,凉粉油条的,耍猴跳绳的,买花买粉的,还有陕西请来的秦腔正上演《香山还愿》。陈氏在下人陪同下转了几圈,突然头晕目眩,昏倒在地上,下人忙请人帮忙人用独轮车送了回来。她因为长期贫血,常常会晕,缓缓就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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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没有看到娘,她就自己去西厢房找娘喝药,透过虚掩的门看见丈夫和娘搂搂抱抱,她吓得半死,听见里边断断续续的对话。段老三:“我问了几个郎中,他们都说月份大了不敢吃堕胎药,怕胎死肚里尸胀了要人命哩!”陈唐氏:“那就等着让老爷把我们杀了算了!以后我有脸活人吗?”唔唔呀呀的又哭了起来。

这番对话让陈氏终于弄明白发生的一切一切,娘前一段时间的呕吐与嗜睡贪吃与懒惰竟然是怀了没大没小没根没由的孽种!陈氏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她一阵眩晕,一口腥腥的血痰涌到嘴边,哇的一声吐到门槛,便昏倒在廊下。段老三吱呀一声拉开门,看到昏迷不醒的老婆,知道事情败露,仿佛被谁在脑门捣了一拳呆若木鸡。陈唐氏一见此情景,羞得夺命而逃……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陈氏才中幽幽恶梦中醒来,又呆呆的坐了半天,慢慢地扶着门槛站了起来,一步步挪到屋里,感到天眩地转,一头栽倒在炕上。

段老三无法收拾局面,偷偷地带了些钱躲进了龙城。

陈唐氏自知无颜见人,摸进西厢房拴死门,一条白绫就挂死在热爱了一年多的热炕头。

池塘河一带十几个村子人都不知事情原委,对丈母娘客死段家深宅,产生许多许多猜疑和闲言碎语,一时传的沸沸扬扬。

曰子不长,段老三这个瘦胳膊瘦腿的女人,咯了半盆盆血痰,医治无效,也跟着他不知廉耻的娘去了望乡台。

段家大院不到一月一客一主连死两人,在这个地方引起轩然大波。有人说段家大院有恶鬼勾人魂吸人血哩!有人还绘声绘色的说,段家的天井旁每到夜半人静就有一个素衣长发的女鬼坐着梳头,没有下巴,舌头伸出一尺多长……

段老三整宿整宿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陈唐氏披头散发进了门,绿幽幽的眼睛流着血,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一声不响的望着他……吓得他心惊肉颤,彻底彻夜不敢闭眼,整个房子点燃十几盛灯,他都嫌黑。更有甚者一只连蛋都不下的老母鸡居然站在廊檐上打鸣,气急败坏的段老三让人捉住亲自杀了,开膛破肚时更奇异的是肚子里有个红色鸡蛋,上面还有歪歪扭扭象神符一样文字,惊得在场的人气都不敢出。又一天陈唐氏住过的屋子出现了黑白交尾蛇,吓得打扫卫生的阿婆屎尿拉了一裤裆。黑白交尾蛇,有符的鸡蛋,打鸣的母鸡……诸多奇异事件经过人们的传言加工发酵膨胀传说的神乎其神!好几个胆小的下人纷纷卷铺盖回了家。

段家族人请来风水阴阳法官道人轮番做法,青牛耕黄牛磨,下油锅上刀山,禳解招魂超渡,五花八门全用上结果无济于事。突然后院一夜之间不知何处来成千上万的蝗虫,把后花园的花花草草树叶盆景吃得精光,还拉了一层黑色的屎……

最后只能求助慈济寺大和尚给这娘俩做了七天七夜梁皇宝忏法会,超渡了一下。 段家的长工短工每人轮流守着段老三睡觉,折腾了大半年才慢慢好了。偶尔也会从恶梦中惊醒,大呼小叫虚汗淋淋!

经历如此婚变,段老三更加沉默寡言,没有续弦的打算,也对女人没了兴趣。又过了三个年头,经不住族人邻居亲朋好友的一再劝说将牛月娥娶进家门。

段老三和牛月娥都经历揪心的婚变,俩人都显得格外谨慎。尤其是月娥更懂得珍惜家庭的温暖与责任,夫妻相敬如宾,一年后生下一女取名珠珠。

近不惑之年的段老三中年得女,视如掌上明珠。在整个段家大院,只有珠珠同段老三享受最高待遇,睡着成都的栽绒褥子,盖着杭州的绣花缎被。

牛月娥当家主政,把段家大院治理的有条有理,她从小受教良好,待人彬彬有礼,主仆上下都称赞她善良恭顺。有些佃户年僅欠收,她就劝说段老三免收租子,一时间段家声誉空前高涨!这几年是牛月娥最幸福的时光,本来美丽动人的她更显得气质高雅,雍容华贵。

段老三有洁癖,他用的东西都是专用的特制的。比如吃饭的餐桌椅子都是四川匠人用红花梨木做的,圆形的桌子,如意足,一圈的四季花卉,四个如意足上都镶嵌着四颗玛瑙,经常擦拭的光洁如镜。象牙筷子就是爱女珠珠也不能用;碗碟是景德镇的青花瓷;喝茶用的铜火盆,中间是黄铜的,架子是圆形的,四周雕刻着琴棋书画,虎瓜足。茶盅是景德镇的二龙戏珠杯,茶罐是亮什市产的。还有一套四川产的青铜水烟壶,常常擦的锃亮锃亮。一根旱烟锅子,烟头是青铜的,上面刻着盘龙,吸烟时一明一灭如青龙吐火,烟嘴是玛瑙的,烟管三尺多长,吸烟时要别人点,自己根本够不着。装旱烟的烟袋是水牛的尿泡做的,外面裹着一层绢布,上面绣着牡丹富贵图,系烟带的丝质绳头上串着两枚指头蛋大的玉石珠子。后来染上鸦片瘾,又从金城买来一套烟枪更是视如命根子。这些喝茶吸烟的家什从来不让任何人擦拭拾掇,他都是亲力亲为。他早上起来先喝茶,完了吸水烟,而且一锅又一锅吸,偶尔吸一次旱烟,那是有人来求他办事,他便闭着眼睛把个旱烟嘴伸进烟袋,摸索半天装好一锅烟,灵性的人忙拿出自带的火镰石,敲出火星燃着火绳给段三爷点着旱烟,但决不能碰到烟嘴,否则事情办不成,估计脑门上被敲个大包回去。晚上临睡前再吸上一个大鸦泡,就躺下了进入悠悠的梦乡。平时在家里转悠时常托着青铜水烟壶,出门讨租要帐,婚嫁丧葬,撮合说事时就肩上搭着旱烟袋,像掮着枪一样。进了家门斜躺在炕上头,吸完鸦片过足瘾,再由请人的主家点上旱烟,当烟足饭饱才开始安排处理事情。

民国十三年冬天,段老二领的驮队数次被劫,惹怒了保长段老三,他亲自带着一百多人的团练去黑松林去剿匪,经茶马古道新集峡时中了埋伏,在激战中大腿中了一枪跌下马。这些团练本是乌合之众,平时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吃段家的喝段家的,一听枪响吓得呼爹喊娘各自逃命,那管段三爷的死活。一声唿哨,十几名土匪跳下山头,把躺在地上呻吟的段老三五花大绑,丢在马背上驮上了山寨。

阴森森的山洞里,土匪打着松油子火把,腰别着砍刀,将蒙着眼罩的段老三一跛一跛的推到匪首闫德面前。摘下面罩借着火把的亮光,只见上首铺着豹皮的太师椅上坐着腰别双枪,一脸络腮胡子的匪首闫德,他头剃得锃亮锃亮,虎眉豹眼,身高七尺,膀大腰圆,不怒自威。民间盛传他有飞毛腿,日行千里,枪法极高,百步穿杨。他盯着段老三足足有三分钟,张口道:“你是老虎头上拔毛里_找死!我闫德走东闯西,走云南下四川,从来没人寻麻烦,你瞎松却寻上门了!今日不给你点颜色你还不晓得马王爷长着几只眼?!”

一向未曾屈居人下的段老三,那里把个土匪放在眼里,他怒斥:“德儿娃娃!我段三爷的驮队你也敢劫,早就想收拾你了!只是探马子情报不准,要不你早没命了!”惹得闫德暴跳如雷,先是“老虎凳”,当砖头加到第五片时,骂不绝口的段老三感觉到腿上的筋一根一根在断裂,他咬紧牙关,双鬓青筋暴起,双手把板凳抓出血沟。接着又上了一次“踩杆”,段老三终于昏迷了过去。

探马喽罗把赎金条子射在段家大院门柱上,牛月娥吓得花容失色,忙请人帮忙筹钱备物,三千袁大头,十支汉阳造,十斤烟土备齐后段老二才把奄奄一息的段老三赎回,驾着马车连夜送到龙城洋人开的医院,住了半年多才痊愈。

段老三龙城疗养,使他见识大长,结识了“翠香楼”的窑姐翠花,病好了就一直泡在窑子里不回家,又结识了一些市井无赖泼皮混混,只是一封一封向家里催要钱财,偌大的家业不到一年就被他吃喝嫖赌得差不多了。

段家老大老二的老婆看见家道衰落,怂恿着要分家。月娥捎话带信让段老三回家,他一直不肯回来。由着老大老二请族人分了家,不会种庄稼也不会领驮队的月娥只分了十座水磨,雇人看管。

后来闫德的队伍被西路军收编了,成了一支活跃在徽县,成县,西和,礼县,秦州的游击队。很快解放了,土地革命开始了。一直躲在龙城的段老三也被闫德领导的农会人押回段家滩,召开公审宣判大会。十座水磨充了公,十个看磨的“磨户”翻脸不认帐,几年佣金一分也没了。段家大院的厅堂被挂上农会的牌子,东厢房划分给积极分子,光棍汉二歪子,西厢房划分给寡妇黄四姐和女儿居住。只有后院当年吊死陈唐氏的屋子无人敢住,一直空闲着,牛月娥和女儿珠珠被迫搬了进去。

段老三被判了刑押回龙城,这个养尊处优的段老爷,抗不住大烟瘾的折磨撞死在大牢里。

当过家的牛月娥三天两头被农会人叫去审查,让她交出底财。她几次想寻死,可一看见只有十二三岁的珠珠,怕她死后命运多舛,系在屋梁的绳子又解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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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歪子东厢房的居住给这个原本宁静的大院注入兴奋剂一样。这个三十多岁的光棍汉仗着贫农成份,又给农会跑腿办事,总是欺负月娥。每到半夜三更就爬到后院月娥窗台,呼唤着月娥名字,说些脏话荤段子调戏她,吓得这娘俩在炕圪崂缩成一团。好在段家门窗结实,每到夜里月娥就钉死窗户,拴死门扇才稍放下心。窗外二歪子又轻敲窗棂唱起了自编的下流曲子:“

隔窗看见月娥子,

心里敲着马锣子,

马锣子敲烂了,

哥想妹子心乱了。

隔窗听见月娥笑,

哥的心里蜜裹油,

妹子想哥了开开门,

哥给妹子磕三头。

隔窗听见月娥哭,

哥的心里如猫抠,

叫声妹子开扇门,

哥给妹承个情!

…………”

宁静的子夜里,二歪子站在月娥窗口,不厌其烦的给她唱着催眠曲。

心如死灰,志如磐石的月娥始终未给这个光棍开过一条门缝缝。白天二歪子颠前跑后给月娥干活都被她冷冷地拒绝。农会里人来人往,他也不敢胡谝乱来。到了晚上这个光棍汉在宽大的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又神差鬼使的爬到月娥窗台,听到屋内炕上月娥悉悉数数脱衣服,均均匀匀打呼噜。急得抓耳挠腮,心急如焚……一首信口胡诌的淫诗又朗诵起来:“

阿妹领哥进洞房,

含羞带笑把炕上。

金针刺破梅花蕊,

玉露滴入牡丹心。”

月娥白天监督劳动改造,晚上又屡遭无赖的百般侮辱,她感到生活没有一点盼头了。

二歪子晚上频繁活动没有逃过西厢房寡妇黄四姐的獐目鼠眼,这个幼年害天花留下满脸坑坑的麻脸婆,长着一口大龅牙,头发又稀又黄,不过四十岁就有些秃顶。她看见二歪子整夜给月娥守夜唱山歌,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醋劲加骚劲折磨的她也是彻夜难眠。爬在窗台上看二歪子猴子一样窜出窜进,咬牙切齿地从心里诅咒:“贼杀的看不上老娘,人家月娥也瞧不上你的求嘴脸!”她思前想后必须把这个光棍办到手,日后娃也是个靠山。以前谁富谁牛皮,现在谁穷谁根红!当贼心不死的二歪子又站在月娥窗前说胡活的时候,她蹑手蹑脚溜进东厢房二歪子大炕头,剥得精光精光,焦急的等待口干舌燥,心灰意冷,精疲力尽的二歪回来。

死心塌地的二歪子揉着站的发麻酸痛的双腿退上自己的大炕时,惊得差点叫出声,透着昏暗的煤油灯,黄四姐犹如一只白蛆,赤裸裸的斜搭在炕上。二歪子在瞬间迟疑后如恶狼扑羊一样压向黄四姐,把数月以来月娥的冷漠和鄙夷化作今晚强烈的冲动撒向这个婆娘膨胀的欲壑里……

看着二歪子终于败在她脚下为奴,黄四姐心里乐开了花,她凑在二歪子耳边一句山歌便溜出来:“

伤心的哥哥你算了,

妹子的骨头摇散了……”逗得二歪子笑着滚下肚。这一对鳏寡之人苟且快活,打情骂俏。听二歪子大侃《泡妞十四要》:“

一要功夫二要缠,

三要人材四要钱。

五要开口六要动手,

七要胆子正八要杆子硬。

九要脱裤子十要上肚子,

十一钻眼眼十二滴点点。

十三穿裤子十四叠被子。”

笑得黄四姐差点岔了气。她也毫不试弱,给二歪讲故事:以前有个阿公骚媳妇子,一天打发傻儿去赶集,让他东市买一片水烟,再到西市称半斤茶,再去南市扯三尺布回来。傻儿知道老头子又要占他媳妇便宜,装着赶集的样子,拿上钱戴上草帽走了,半路折回来搭个梯子在房子天窗偷看老头子和媳妇鬼混,只听媳妇问阿公:这会咋样?阿公说:一墩一墩的!媳妇又问:这会呢?阿公说:一惊一惊的!又过了一会儿媳妇又问:这会呢?阿公说:一胀一胀的!媳妇说:算了吧!你儿子快回来了!阿公说:再泡一阵子!……老汉见傻儿子空着手回来了,阿公问儿子怎么啥也没买到,傻儿子说:水烟不零买,只有一墩一墩的,茶没半斤,只有一斤一斤的,布没三尺的,只有一丈一丈的,老头子知道傻儿偷看了他,一生气把傻儿草帽打着掉浆水缸里,看见傻儿不捞出来,骂道:为何不捞出来?傻儿说:再泡一阵!

这两个天造地设的一对苟合,却苦了月娥娘俩,这个麻脸婆整天指桑骂槐,吓得珠珠门都不敢出。俗话说:麻人黧牛菜花蛇,人间三毒!

牛月娥在自家庭院受尽凌辱与折磨,整天提心吊胆的过着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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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愈古稀的牛大善人在三年困难时期,发掘了一条没人知晓的度日之路。就是冬日农闲春耕之前去陕西说春官讨要米面,他是老读书人,满脑子故事传说,会背《三字经》,《千字文》,会说春官,自己用木板刻成日历,蘸上墨汁翻印出来,内容是从古书《奇门遁甲万年历》上选的,上面有十二节气表,下面印着比如有:九龙治水,十牛耕田,五人共丙,七日得辛等,懂的人一看就知道今年雨水少,庄稼歉收,缺衣少钱。如果下面印着:二龙治水,四牛耕田,两人共丙,三日得辛便知道今年雨水充沛,庄稼丰收,钱粮满仓。每到一家就唱《开财门》曲子: “

春官进门有规程,

先要给掌柜的开财门;

上开一对天财门,

两座狮子虎沉沉。

下开一对地财门,

地下龙脉往上升。

一开东方甲乙木,

又增寿来又添福。

二开南方丙丁火,

老少安康消病魔。

三开西方庚辛金,

秤称银子斗量金。

四开北方壬癸水,

免得口嘴惹是非。

五开中央戊己土,

吉祥如意满屋金。”

然后就唱《报春图》:“

来到主家大门庭,

喜迎满院锦绣红。

今日听我来报春,

春光满院福满门。

天上逢春众仙乐,

地下逢春百草生。

皇王逢春国泰安,

农人逢春把田耕。”

曲终人散后主人会取些米面答谢,一个白粗布褡裢,一边盛米一边装面。他再说些吉祥话送一张《春贴》然后下转第二家。如果主人再想听就继续唱,要根据主家的态度来决定下面唱什么歌。春官的唱词,涵盖众多的行当。按种类说,有春节祝福的《报春歌》、《大财门》,有农时节令《二十四节气》、《说采茶》;有吉祥喜庆嫁娶的《上梁大吉》、《嫁女》;自然也少不了忠孝节义的唱词《抗金英雄岳飞》、《梁山一百单八将》、《桃园三结义》,还有七十二行类的《药王春》、《木匠春》,《铁匠春》等。也可以根据主人所从事的职业唱些适合主人意愿的曲目。

晚上回到驻地,再把米面兑换成钱。每年一趟专跑陕西米粮川,偌大的关中平原历来是富饶的产粮区,随便淌下的米粒也能养活不少人!靠着牛大善人的接济,月娥娘俩度过了最艰难困苦的日子,活了下来。当邻村纷纷传言有人吃“观音土”撑死,吃“榆树皮面”胀死,更有甚者有互相交换食幼儿的程度。看着半夜三更偷着送钱粮的老父亲,苍白的头发,佝偻的背影,月娥心都烂了。牛大善人说:“月娥娃呀!是我太迂腐没用,当初没把你留在身边,让你受尽苦难,你大我后悔死了!”看着边抹眼泪边叹息的老父亲,月娥泪如雨下。她不敢留下父亲,因为他还要连夜离开老家,村里的民兵和公社的革委会常常派人抓他这个“流窜犯”!

牛大善人在凤翔县认识了一个叫徐芳贤的中年汉子,老婆死了,丢下个同珠珠一般大的儿子,父子两相依为命。许多人张罗给他找老婆,他怕后娘虐待孩子就一直没再娶。牛大善人白天挨村挨户说春官,晚上返回徐家住下来。徐芳贤在公社食堂当厨子,每晚下班回家时顺手拿些馒头剩饭给牛大善人,两个人建立了生死之交。

大西北厚重瓷实的黄土地养育了西北汉子朴实敦厚的性格。徐芳贤对一个外省的盲流都能收留照顾,可见他是一个多么善良仁义的好人啊!

后来政策慢慢松了,牛大善人不再躲躲闪闪的走陕西,可以堂堂正正的去,大大方方来。有一年过春节,牛大善人带着徐芳贤来牛家山,月娥第一次见到这个父亲口中的恩人,身材魁梧,面色红润,浓眉大眼的西北汉子。因为感恩多年照顾父亲的心情,月娥给徐家父子每人亲手做了一套衣服。徐芳贤临走时硬悄悄塞给珠珠五十元钱,那五十元钱是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

虽知好景不长,那天念中学的珠珠从复古镇拿着一份加急电报,汗流浃背的跑回家,憋着通红的脸念出“父病速来”四个字。月娥一下六神无主,想着可怜的老爹爹,七八十岁了还出门去干讨要生涯。竟不住嚎啕大哭,邻居善良的积德娘赶过来给她凑了几块钱,月娥背了几斤熟炒面,把女儿托付给积德娘,踏上了陌生的寻父之路。

一千多里迢迢关山路茫茫渭水河,牛月娥走一程搭一程便车,边讨饭又打听,半月多才到凤翔县,当她疲惫不堪的赶到徐芳贤家时,牛大善人已经死了十多天了。看到院子里漆黑的灵柩,她昏了过去。吓得徐芳贤忙跑到村里保健站请赤脚医生,医生忙找出针灸针刺了月娥的人中,涌泉,十宣穴,十个指头挤了半天才挤出点黑血,她才慢慢苏醒了。徐芳贤熬了半碗玉米糁儿给月娥喂了几口,她才有精力哭出第一声:“大大啊!你为啥不等等你的女儿哩!”

好在隆冬季节,尸体还未发臭。月娥跪在徐芳贤脚下,乞求他帮忙运父亲灵柩回老家安葬。徐芳贤早出晚归找车,一连几天无人愿意送葬,都说快过年了,出多少钱也不干,嫌晦气。万般无奈只好暂寄埋徐芳贤分的自留地里。为此徐芳贤还请大队书记,队长吃了饭。

丧事办完了,月娥也病倒了。

徐芳贤每天请医生给月娥治病,多年积劳成疾,一时无法凑效。眼看要过年了,愁得月娥整天长吁短叹,以泪洗面。徐芳贤每天陪他说话开导她,答应稍好就送她返乡。

徐夕之夜,月娥挣扎着帮这父子俩做了一顿甘肃人的年夜团圆饭_饺子。看着这父子俩叭嗒叭嗒吃得津津有味,月娥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流啊流啊!她想可怜的娘,可怜的珠珠!人家过年大团圆,可她背井离乡留凤翔。徐芳贤看着月娥流泪不吃饭,知道她想家,便陪着她唠家常,讲笑话,讲与牛大善人的忘年交。

牛月娥这段日子终于看清楚这个厚道的西北汉子,与她坎坷的半生接触的男人相比,谁也没有他敦厚善良,她心里重新燃起了对异性的热情。

月娥说:“徐大哥!我大这些年在陕西全靠你了,临终还让你给送葬,我今生无力报答你,来世变鸡变狗变牛变羊也要报答你的大恩情!”

徐芳贤急得涨红脸:“好俺的妹子哩!外牛叔同俺好着呢!俺把他当大看成呢!”

牛月娥说:“大哥要是不嫌弃我,我就给大哥和娃洗衣做饭,缝缝补补报答你的大恩哩!”

看着月娥低着头,羞得通红的脸断断续续的一席话,激动得徐芳贤手足无措:“妹子呀!俺怕配不上你,委屈了你!”

月娥说:“哥哥是好人,妹子信的过!”

徐芳贤咚的一声跪在月娥面前,抓着月娥的手,激动得泪花在眼睛打转。月娥噙着泪水将她孱弱的身体轻轻靠在这个西北汉子宽阔的胸膛,大放悲声!这哭声是积压千年的怨气,这哭声是放浪开心的圆舞曲!荡气回肠的信天游!又仿佛是心灵共鸣的合弦乐!

徐夕之夜,在这欢乐祥和的大年夜,两颗冰冷的心跨越地域跨越时空交融在一起。陇南不屈的女人与关中平原的硬汉的泪水合流着,淌在这深厚的黄土地,美丽的平塬灞里。

在某种程度上说爱情的甜蜜永远抵不上默默无闻,嘘寒问暖的关怀!正是徐芳贤的诚挚与善良赢得了月娥的芳心,这个骨子里高傲的女人在现实和灾难面前历练得更成熟,更有一种饱经沧桑的厚重与执着!当她羞涩的褪去衣物躺在徐芳贤怀里时,心情是畅快而幸福,心里默默祈祷:“这才是我托付半生的男人!”

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月娥已被有十多年光阴未曾与男人有过肌肤相亲,心凉如冰,与徐芳贤这个敦厚的西北大汉一起生活,又唤醒了她对生活的热爱!她感觉身体内有冰雪融化的哗哗声,身体恢复的很快。她开始慢慢干些杂活,拾掇房屋,给这父子俩洗衣服做饭。回到家中徐家父子吃着可口饭菜,穿着干净舒适的衣服,看着清爽整洁的家庭,仿佛掉进了蜜罐子!只是徐芳贤的儿子徐帆多少有些疑惑,或者无法改口的原因吧,一直管月娥叫姨。徐芳贤在饭桌前本来想当面纠正,月娥用眼神挡了回去。

晚上,月娥偎在芳贤怀里听着他欢快的心跳声,俩人唠嗑。芳贤说:“月娥,俺这娃离娘早,俺忙少教,你莫介意嘛!”月娥说:“俗话说没娘娃儿天照看,娃娃一下改不了口,慢慢来不能太急!”望着温柔体贴贤惠漂亮的月娥,徐芳贤从心底发下誓:“俺一定要让俺的女人过上好日子!”

三天年过完,徐芳贤就爬上一趟东去的煤车,转车倒车换车历四天时间才找到段家滩。

月娥一走两月多音讯渺无,把珠珠急坏了。她每天跑到村外眺望,企盼娘回来。想着两月以前,娘就是从这里背着包袱匆匆走上寻找舅爷爷的路,漫漫乡关路,垂柳依依,白杨参天,娘却不知何处!她轻轻的呼唤着娘,泪水就顺着她消瘦苍白的脸颊流啊流啊!直到冰冷的脸庞被朔风吹着裂开了口子,眼睛里滚不出一滴泪。她才拖着疲惫的双腿,踏着淡淡的冷月,迎着凛冽的寒风往回走。她就隐约听见积德娘焦虑悠长的声音:“珠珠娃!回家吧!!珠珠娃!快回来吧!……”看着珠珠迟缓伤心地踏进门,善良的积德娘把珠珠抱在怀里,看着哽咽着的孩子,她的泪水就滴入珠珠乌黑的秀发里。

那天夜里珠珠梦见娘回来了,穿着崭新的衣服,红光满面,笑眯眯的回来了。她急着扑上去,结果娘又不见了,她急的又哭又跳又闹,一急醒来了,娘不见了,炕头上坐着一个陌生的汉子。他就是陕西赶来的徐芳贤,来接珠珠的。

徐芳贤说:“积德嫂子!感谢您照看珠珠娃,月娥让俺把这一件晴纶花大呢衣裳,一双呢纶袜子送你,还有这二十元钱!还……”

珠珠打断他的话急切的问:“叔叔!我娘咱没回来呢?”

徐芳贤说:“你娘生病了,身体虚弱很!不能回来,让俺接你去陕西吗!”

看珠珠不相信他说的话,急的徐芳贤手足无措说:“珠珠娃应该见过我,俺就是你姥爷陕西的朋友嘛!”珠珠才隐隐约约记起好几年前的那个陕西人,还有那五十元钱。徐芳贤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只手帕,打开后一只碧玉手镯映入眼帘。珠珠抓起玉镯泪如雨下。这玉镯有两只,是娘当财主婆留下的唯一财物。娘走陕西时给珠珠一只,自己带走了一只,睹物思人,珠珠痛哭不止。

徐芳贤说:“老嫂子,珠珠!月娥让俺接上珠珠连夜要离开段家滩,怕节外生枝有麻缠事呢!”

积德娘赶紧取了点苞谷面,做了一锅浆水馓饭,又煮了几颗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给珠珠装上,噙着泪水将他们送到村头。

在隆冬刺骨的严寒里,冰天雪地晨曦里,看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积德娘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徐帆在外头一个人疯玩了半天,看了镇上人的自乐班秦腔,哼着听来的华阴老腔: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踢踏踢踏的走进大门,看见厅堂门口站着的珠珠,惊讶得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嚅嚅喏喏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珠珠看到徐帆的窘态,不觉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是帆帆哥吗?我是珠珠!”她大方的伸出手,吓得徐帆伸也不敢缩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在月娥急急出来解了围,徐帆逃也似的钻进自己的小屋。

徐帆对家里多了一个漂亮女孩多少有些不适应。他钻进自己的小屋,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愫纠结在一起,让他生平第一次失眠了。

天快亮时才沉沉的入睡……他背着书包去学校,突然两个班上很调皮很坏的同学把他挡在了臭水沟边,臭水沟上的独木桥被这两个坏小子霸占着,他们狞笑着死皮赖脸的让他从裤裆里钻过去,正相持着珠珠出现了,她冲上去恨恨的把独木桥掀翻在水沟里,那两个坏小子掉进臭水沟,珠珠连忙牵着徐帆的手跑呀跑呀跑,那俩人浑身臭烘烘的,提着两把大刀带着一群人在追他们,他们又急又怕拚命在跑,突然前面是断崖,他们走投无路了,那两个坏小子带着一群人都提着刀枪棍棒慢慢逼上来,他们紧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闭上眼睛一同跳下悬崖绝壁,他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怖袭来,绝望透了……突然空中飞来一只天鹅,他们骑了上去,他看见那帮人气的直跺脚跳着骂着……他抱着珠珠的腰,很高兴地飞着飞着,突然天鹅的脸一会儿又变成月娥姨的脸,他一急醒来了。

原来是南柯一梦!

大约快晌午,他连忙坐起来,急急的穿上衣服,跑步上了茅房。当他懒洋洋的回到小屋时,珠珠已经帮他在叠被子,他看到自己又臭又脏的袜子衣服卷起被放在一边,脸腾的一下羞到耳根。听到月娥叫:“帆帆珠珠快来吃饭!”他连忙转身,出门时几乎同抱着脏衣服的珠珠哐啷一声同时挤在一起跨出了门槛。

今天的饭很丰盛,有煎鸡蛋,猪肉炖粉条,凉拌土豆丝,还有麻辣豆腐……徐芳贤很动情的说:“珠珠娃帆帆娃,今天俺很高兴,希望你们俩好好念书,你们俩就是俺俩的亲生娃,俺要供你们上大学呢!”他有些激动,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泪珠,他端起酒盅一扬头喝了一杯西凤酒,又说:“只要你们俩愿意,今个就改口叫爸叫妈!”他看了看月娥,月娥微笑着擦拭泪水。珠珠从徐芳贤接上到见到娘亲,她深知徐芳贤在娘及舅爷爷身上花了不少心血,她打心底已经认可了这个爸,于是她心甘情愿的叫了声:“爸爸!感谢您对我们家的恩情,我愿意当您的好女儿……”激动得徐芳贤一扬脖子又一杯下了肚。帆帆看到这个情况,也真切的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只是这个从没叫过妈的孩子,很难出口,看着父亲及珠珠热切鼓励的神情,他铆足劲喊出的妈,可能只有他能听见,可是月娥听见了,她快乐的答应着:“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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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味正浓的初春,这两个残缺家庭组合的一家四口人幸福的哭成一团!

春天来了!

暖暖的太阳轻轻的抚摸这个温馨的小院时,月娥也像充满活力的春天一样,身体恢复元气。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快乐,封冻多年的心灵开始消融复苏,中年成熟女人的干练与风韵让她在这个镇上很快引起燥动,仿佛繁花四散的花园,招惹得蝶飞蜂舞,香气逼人。人们纷纷议论,都说徐芳贤艳福不浅。

公社要成立服装组,县里送来了上海牌缝纫机十台,由公社曹书记亲自到各大队选拔心灵手巧的妇女统一上县城培训学习中山装,军干装,工作服的裁剪缝纫技术 。听到这个消息徐芳贤马上借曹书记上灶吃饭的机会说了自己的想法,书记听说牛月娥识字,马上同意她参加培训班。徐芳贤高兴地飞跑回家,看见月娥在拆洗旧被子,指头蛋大小的旧棉花球放在院子里晒着,她用两支竹竿交替着摔打,半天功夫就把这些黑乎乎硬梆梆的棉花球捣鼓膨松,她再用那双巧手把它们一点一点一点的拼凑一起。蹭蹭蹭,蹭蹭蹭随着她欢快的手指舞动,棉花从巴掌大到炕面大的一块……她的眉头头发上落下一层尘土和棉花絮,徐芳贤蹑手蹑脚转到月娥背后,一下捂住她的双眼,装着嗡声嗡气的声音:“你知道俺是谁!?”月娥的脖子被徐芳贤熟悉的鼻息弄的痒痒的,她娇媚的掰开他的手,顺势倒在徐芳贤怀里,他们忘情的亲吻着,沉醉在二人世界里,把月娥拼凑了半天的棉花搅成一团乱麻……

等亲热够了,徐芳贤才给爬在他胸脯装睡的月娥说了这个好消息!他们兴奋的躺倒在场院里,棉花丛中遐想着幸福的未来。

经过三个月的培训班学习,月娥已经非常娴熟的掌握了新型服装的裁剪缝制,机器的简单维修,很快从这二十人中脱颖而出,在技能比赛中名列前茅,理所当然的成了班长,第二名的陆玉秀当了副班长。在隆重热烈的开班仪式上,月娥戴上红花发了言。她感觉到幸福生活开始了!

缝纫班就在公社后院临时盖起的土坯房里,这二十个妇女都是各大队精挑细选的,论相貌有相貌,论才气有才气的美女,她们各有特长,能唱能跳。在县里领导检查工作时又能搞服务工作,在曹书记的亲自督导下,训练成一支平时缝衣,来人招待,节日活动载歌载舞的全功能的复合型团队。

牛月娥本来从小就是美人坯子,现在穿上自己缝制的绿色军干装,更显得气质不凡,卓尔不群!

她的所做所为引起了顶头上司刁主任的青睐。这个解放前一贫如洗的孤儿,在农会成立之初就参加工作,因为成份好,根红苗正就一直在公社当差,主要是没有文化,所以没有大用。这次被安排当管理缝纫班的主任。他看着牛月娥婀娜多姿的身影,心里就想入非非。有事无事往她房子跑,月娥经常提防着他,不给他一点可乘之机。她知道这种人得罪不起惹不起只有躲才是唯一的办法。她半生坎坷,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她总是在不遮不掩不卑不亢的情况下,巧妙地化解了刁主任的不良举动。她回到家里说起上班时的种种,徐芳贤忧心忡忡的说:“月娥如果不行就别去了,俺感觉要出问题,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月娥说:“两个娃娃很快要考大学了,以后还要花钱,老家的娘八九十岁了,也要寄钱!不上班咱整!?”他们想着各种各样的办法,最后约会,如果刁主任钻进月娥房子,月娥就在窗户上打开手电筒,那道光就照在公社灶房墙壁上,徐芳贤就撂下手中的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敲月娥的门,常常让刁主任伸出的手讪讪地摸摸自己的脑门,怏怏地退出门。

县上的领导很快知道公社里有一支训练有素,才艺双全的缝纫班。他们总是抽时间找机会调研检查工作,她们几乎成了公社招牌!她们的努力工作给公社赢得许多奖状,邻近的公社纷纷来这里取经调研,她们忙得不以乐乎。

那天接待邻公社的观摩学习团,刁主任喝醉了酒,坚持让月娥扶他去房间,他借着酒气,把月娥压倒床上,她奋力反抗,衣服被撕开,危急关头副班长陆玉秀冲进来,将月娥拉起来,自己却被刁主任缠住了。牛月娥冲进曹书记办公室,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哭喊着,惊得曹书记急忙赶过去,把光着屁股的刁主任一脚踩翻,左右开弓一记耳光才把他掴了个半醒,陆玉秀才有幸逃脱,幸免凌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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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参加过革命战争的老党员,耿直忠诚的曹书记怒火中烧,把刁主任押到武装部,五花大绑吊在公社院里的杏树上,召开现场批判会。

刁主任也因此丟了工作,被下放回大队养猪场劳动改造。

俗话说:四十九还养个看门狗!四十五岁的牛月娥居然怀孕了,吐的非常厉害,早也吐晚也吐看见食物就吐。徐芳贤变着花样让他吃饭,好不容易熬过妊娠剧吐。他们精心呵护着这个爱情的结晶,几个月后产下一子,取名随心。

徐随心出生那天天气格外的寒冷,老牛北风刮了整整一宿,接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徐芳贤跑出跑进,忙前忙后没有让老婆娃娃受一丁点儿冷冻与饥饿。

珠珠和帆帆同时参加高考,两人成绩都很优秀。在公社政审时出了问题,珠珠的成份是地主,他被学校公社压了下来,没有通过。急得他们一家一筹莫展,又求助曹书记,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回家务农。徐帆背上包袱去师范大学的路上,偷偷的塞给珠珠一个笔记本,等他登上去省城班车,大家挥泪告别后,珠珠打开笔记本上面写着:珠珠妹妹!俺毕业了要回来教书,你要等着俺!当俺的婆娘!!

珠珠在家里没事干。徐芳贤又找到曹书记,这个憨厚的大汉嘟嘟囔囔半天才说明来意,曹书记豁达大度的拍了拍徐芳贤的肩头,翌日珠珠便站在镇小学的三尺讲台上,当了一名民办教师。

徐帆师大毕业后,放弃了县城的中学,跑到镇附中当了老师,很快与珠珠喜结连理,在当地传为佳话。有人戏称:老配老,小配小,生个秋瓜当国宝!这种组合式婚姻,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和谐与快乐!

幸福时光总是很短暂!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刁主任摇身一变成了公社革委会主任,曹书记靠边站。紧接着革命小将罢了课砸了学校桌椅,纷纷加入革命队伍,整天大游行大批判文攻武斗。曹书记被打成当权派,徐芳贤被刁主任赶出公社食堂,徐帆珠珠失业回家,动不动还要写检查,陪着曹书记游行,挂牌示众。这个刁主任变着花样整治曹书记,一次在万人大会上,组织镇上学生,每人给“走资本主义当权派”曹书记每人吐一口痰。炎炎烈日下曹书记戴着高帽子,反绑着双手,脖子上挂着近五十斤重的门扇,上面写着“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曹瘪三!”,五十多岁的曹书记被折腾的疲惫不堪,几乎昏厥。珠珠看到眼里,痛在心上,她灵机一动,冲上前去,挥手给曹书记一个大嘴巴,趁众人欢呼叫好时把一颗糖果塞进曹书记嘴巴,正是这颗糖果救了他一命,坚持了下来。几年以后当县委一把手的曹书记常常提起这是他一生吃过的最甜最甜的糖!

八十年代初,已经恢复了工作的曹书记很快调整到县委当了县长。徐帆也荣升到县城一中当了校长,珠珠恢复高考后又上了大学,毕业后也安排到县委办公室当了主任。徐随心也上中学,他生性顽皮,喜欢打架斗殴。十四五岁了还是个初中生。

全国第三次人口普查开始了。珠珠因为上过大学,户口问题已经解决了。只有牛月娥及徐随心的户口问题一直搁置着,现在有人检举出来了。还有眼瞎耳聋的月娥娘也是他们的牵挂。万般无奈下,也为了不影响帆帆珠珠的仕途,经过再三斟酌考虑,也为了让徐随心离开那些下三烂的同学,徐芳贤和牛月娥离开凤翔县风尘仆仆来到段家滩。

段家大院已经破烂不堪,到处杂草丛生。昔日高门大户,四门八窗,雕梁画栋,屋脊兽首,都被红卫兵打砸破坏拆除,木楼上栩栩如生砖雕被敲打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月娥母子走后,二歪和黄四姐凑合到一起过日子,很快他们住不下去了,每到半夜就看到许多鬼魂在院子里游荡,他们吓得搬走了。

徐芳贤和牛月娥拾掇了好多天才有些像家的样子。他们暂时安顿下来。拜亲访友,同村里人联络感情。把九十六岁的娘接到段家,他们要尽最后的孝道。

很快土地承包制开始了,徐芳贤又匆匆忙忙赶回凤翔去了。徐随心落户在了段家滩,改名段随心,分到了六亩地。

从此以后,年近六旬的徐芳贤便长年奔波在陕甘两地。后来他们又把牛大善人遗骸迁回牛家山安葬,完成了牛大善人叶落归根的遗愿。

几年下来,徐芳贤终于累出了毛病,那天割麦子时昏倒了,吓得徐帆珠珠赶到段家滩,连夜接到到省城查出患上肺癌,已经到了晚期。他们瞒着母亲,带着父亲去北京化疗数次,花了几万元也没能治好病。

那年寒冬腊月,当牛月娥赶到时,徐芳贤只剩一口气,看见头发花白,陪伴自己十几年的女人,高兴地让人扶他坐起,同牛月娘拍了最后一张照片,依依不舍的闭上眼睛。

安葬完徐芳贤,牛月娥心力交瘁,也病倒了。

待到春暖花开时,牛月娥又站了起来。这个饱经沧桑,坚强不屈的女人,为了他的“秋瓜儿子”段随心,又回到段家滩,一边务庄稼一边供儿子读书,还要侍奉九十多岁又聋又瞎的娘,她的心里是欣慰的。不久年近百岁高龄的母亲在月娥的悉心照顾下无疾而终,好像睡着一样。牛月娥把父母合葬一处,安安自在的躺在了牛家山祖墓坟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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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随心并不遂心!他还是不好好上学,初中未毕业就辍学务农。毕竟年龄小干不了庄稼活,每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月娥看着他这个样子,愁肠百结。

一天,牛月娥在玉米地里锄草,一只菜花腹蛇突突突地吐着舌信子在玉米秸秆上爬行,月娥不小心踩到腹蛇背上,被它在脚跺上咬了一口,看着逐渐肿胀的脚踝,急得他大声呼救,最后终于昏迷过去。

半晌,她慢慢苏醒过来,睁开惺忪朦胧的眼睛,好半天才看清楚是邻村王家山的王大麻子,嘴唇肿得像只癞蛤蟆,才知道是他用嘴巴吮吸出蛇毒,救了她的命。王大麻子见她醒来说:“大嫂子不要怕,毒已经吸出来了,好好缓几天就好了。”她挣扎着坐起来,看着肿胀得如罐子一样的小脚,那个被吮吸得通红通红干干净净的脚踝,羞得边说感激的话边想自己走回家,刚站起来疼得她哎哟一声又蹲在地上。

王大麻子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抱起来,健步如飞跑回段家大院。

蛇伤好了后,月娥为了答谢王大麻子救命之恩,杀了一只大公鸡,取出珍藏几年的西凤酒。王大麻子酒酣饭足后,借着醉意表达了自己的心愿:“嫂子和娃娃种庄稼不容易,如果你们不嫌弃我,咱们凑合一起过日子,随心跟我学木匠,以后给娃娶媳妇成家立业,就包在我身上!”

六十多岁的月娥那里还想这些,连忙拒绝:“大兄弟!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人,为了兄弟妹子耽误了自个终身大事!我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婆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人家笑死哩!”

王大麻子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以后互相也是个照顾吧!”

月娥羞涩的笑着说:“娃娃都快要媳妇的人了,我还要不要脸了!如果大兄弟不嫌弃,让娃跟上你学木匠,你就是娃娃师傅,俗话说一日为师百日为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吃喝拉撒,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就来家里,我们房子多不怕人住,以前住几十人都没问题。”

一席话把王大麻子说着瘫软在炕上,月娥让随心陪他睡下,自己抱了铺盖卷去了东厢房。

随心跟着师傅王大麻子开始学木工。这个平时吊儿啷当的小混混,学起木工来却是一根筋,从锯,凿,刨,锛开始,学那样会那样,不到一年功夫就粗略的掌握了基本功。他天生就是个学木匠的料,师傅口传心授的鲁班诀窍,他一提就能记下,这让月娥和王大麻子很欣慰。

从此以后,他们白天帮人家盖房打家具挣钱,晚上回到段家大院。月娥早早做好饭,烧热炕,有时会烫一壶酒,犒劳犒劳他们。当王大麻子吃着可口饭菜,呷吧着嘴巴喝上二两,躺在不热不凉舒舒服服的炕上,心里甜丝丝的仿佛掉进蜜罐子!只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月娥能躺在他身边。说说话也好!抱抱也好!他独自嘀咕着,深深的陷于巨大的悲哀里,无法自拔。物质生活再丰富,也无法满足精神寄托。打了半辈子光棍,从来不知道女人的重要。年轻时走南闯北胡混,也领略过女人的风骚,那是一种很虚很假很夸张的交易。面对这个敦厚端庄风韵犹存的女人,他有了强烈的占有欲。月娥说:“你可以当娃的师傅也好师父也好干大大也好,绝对不能当我的男人!”这个女人身上那种柔韧刚毅让王大麻子不敢有半点轻佻举动,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她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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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梭,光阴荏苒。不觉已是两个年头,随心已经成了一个晓有名气的大匠人。日子越来越好的庄户人家,开始翻修旧房,木匠是一门挣钱的好行当。随心也讨上老婆,完成了月娥心愿。结婚那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远在陕西的徐帆珠珠也开车参加随心婚礼。段家大院到处张灯结彩,盛况空前。举行拜花堂婚礼仪式时,有人提出请王大麻子和月娥坐父母位子上,月娥没有同意。宴席上没有看到王大麻子,随心让人到处找也无踪影。他连忙脱下新郎装赶到池塘河畔的“关爷殿”,看见王大麻子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拉的坐在廊坊下出神,见徒弟随心过来,忙起身责怪他不该找他,耽误招待亲朋。他像说徒弟又像给自己说:“路要自己走,坡要自己爬!”

随心结婚了,月娥心上的石头搬开了!看着儿媳一天天鼓起的肚子,心里乐开花!

有一天还是象往常一样,师傅徒弟盖房砌墙,在搭架子时一根木头掉了下来,随心没有看见倒向自己的木头继续干活,王大麻子急了,冲上前去,推开随心,不偏不斜将自己击倒在地,右腿被击中,鲜血顺着裤腿直流。他们连忙找车送到龙城医院,拍片一看是粉碎性骨折。

“如果不是你推开随心,受伤的人就是他!大兄弟你是我们娘俩的救命恩人!”月娥泣不成声的说。王大麻子说:“看你说的啥话吗!我一个老截截子好的,只要娃娃好,比啥都好!”住院期间,月娥端屎端尿伺候着。出院后每天变花样做饭给王大麻子补充营养,希望他早日康复。

一天晚饭,段随心喝醉了,他跪在娘面前哭着说:“娘!我知道您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师傅也是一个讲义气的人,我希望你们俩好!”他借着酒气说了许多许多他的想法,还有师傅的忧伤与痛苦……月娥一时也哽咽着,无言以对。最后商讨好,等儿媳生下娃办满月,借亲戚朋友到场之时,双喜双办。

王大麻子腿没有好利索落下残疾,干不了木匠,就一直赋闲在家。临近年关,鞭炮成了抢手货。农村里有许多家庭作坊,自己配炸药自己卷炮,然后带到市场销售。这也是庄农户人的小副业,冬季大雪封冻干不了农活,就收些废旧报刊杂志裁成纸条条,再用旧棉纸放上炸药搓成引线,再弄些硝,硫磺混一起制成药粉,所谓一硝二纸三硫磺便制作成鞭炮,如果再糊些红纸上去,更能卖出好价钱。王大麻子以前也卷过鞭炮,自己熬制硝,结果效果不太好。后来请教别人说化肥硝酸胺更好,他经过多次实验果然爆炸性能强。他便整天制作鞭炮,积攒了几百箱,准备年关卖个好价钱,开年热热闹闹给孙子办满月,他和月娥正式成亲。

他憧憬着美好而幸福生活,整天哼唱着欢快的小曲,仿佛幸福触手可及。

大结局

那天,月娥领着儿媳去卫生院产检,随心给人家做家具。王大麻子一个人在家里加工鞭炮,在辗硝酸胺时摩擦起了火,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火苗燃烧引爆鞭炮发生了惨剧。

当牛月娥跌跌撞撞赶到家里时,王大麻子已经闭上眼睛。他努力了几年,也没有等到洞房花烛夜,悲惨的死了!“大兄弟啊!我对不起你!我要当你的婆娘!……”月娥哭天抢地,一时昏厥。

三日出殡,牛月娥带病坚持把王大麻子送到王家山祖坟,她跪在王麻子坟前哭道:“我死之后,一定要同我大兄弟合葬一处,生未成夫妻,死愿同穴!”

服七的那天,牛月娥拄着拐杖在王大麻子坟头哭着唱了一曲荡气回肠的信天游:

你看天上那朵云,

又像落雨又像睛。

你看路边那个妹,

又想恋哥又怕人。

月亮无油它也亮,

井水无风它也凉。

人家缠花有结果,

背负空名你和我.

空名它是一张纸,

背上把我压不死。

羝羊打角为母羊,

贤妹打架争小郎,

人交人是交心哩,

水浇石头冻冰哩。

走在山上想坝哩,

把心扯着两下哩。

热头一刹雨一刹,

何日走着你一搭。

风吹杨儿簸箕簸,

郎是姐的开心锁,

大河坝里水淹哩,

唱着叫你心软哩。

你把你的心放大,

我咋把你丢得下,

肠子想断心想死,

想的脸像黄裱纸。

难过难过实难过,

眼泪打转双轮磨。

双轮磨的水拉墩,

来了十回九场空。

回家之后牛月娥一病不起,翌年这个一生命运多舛的女人离开人世。

段随心遵母遗嘱,完成了她最后夙愿,同王大麻子合葬一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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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再武,原名苏小武,笔名池塘河,清景堂主。中国文艺家协会会员,天水市金石拓片研究会理事。七十年代出生在甘肃天水一个靠近陇南的小山村。有诗歌散文小说散见在《天水日报》,《天水晚报》,《天水文学》,《绿风》等报刊杂志及网络媒体。目前从事医生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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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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