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太祖母
文/马晓春
转瞬之间,太祖母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多个年头了,她老人家那慈祥的面容、穆斯林老妇包头的装束以及封建社会遗留的小脚,至今仍依稀可辨。
我是个念旧之人,尤其对自己最亲的人。一想起太祖母,心中满是感激。每当梦中出现太祖母和奶奶的身影时,我总是不愿醒来,不想失去这种难以忘怀的幸福。
去年国庆期间,给太祖母念过“亥提”之后,我与父亲、叔叔前往太祖母的老家宁夏海原县,一来给太祖父上坟,二来探寻太祖母的往昔点滴。在海原老城,我们见到了年近百岁的太祖父的伙伴,寻到了太祖父的邻居后裔,看到了如今为县政府的原老宅,来到了位于海原大地震遗址旁的太祖父坟地,这一切为撰写太祖母的故事奠定了腹稿。
我出生之后,作为首个男重孙,太祖母和奶奶把我带在身边,视若珍宝。吃喝拉撒、缝缝补补、头疼脑热,她们倾注了无尽的母爱,操碎了心,让我尽享疼爱。至今仍记忆犹新的是,太祖母总是把亲友带来的美食(饼干之类)偷偷留给我吃,有时拿出来时都已经变质了。她们给我缝制了小红军服,在帽子和书包上绣上红五星,惹得小伙伴们羡慕不已,邻居都称我为“小红军”。在太祖母的慈爱呵护下,我度过了快乐难忘的幼年时光。
据海原县太祖父的伙伴、如今的老太爷回忆以及父亲的讲述,太祖母原本是汉族,娘家在康乐县康丰乡辛家集。裹着小脚的太祖母十六岁那年,与宁夏海原县的货郎太祖父邂逅,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私奔到了海原县城,皈依了伊斯兰教。在那个战乱的年代,他们虽然生活清贫,但十分恩爱,对宗教虔诚。有一次,太祖父和太祖母到海原县城外的山脚下挖土时,无意中挖到了硬物,太祖父用手刨开看了之后又埋好,赶忙带着太祖母回家。凌晨时分,太祖父悄悄下炕,前往白天挖土的地方,刨出一个罐子带回家。偷偷一看,是一罐子银元。从此,太祖父用这些银元购置了房产铺面,开起了布匹店铺,生意越做越大,太祖母过上了富裕的生活,雇佣娘家康乐县辛家集、马集村的亲友到布匹店铺当伙计。辛家集的舅太爷——太祖母的哥哥得知后,责怪妹妹的奢侈。
后来,奶奶出生了,太祖父、太祖母欣喜若狂,视若掌上明珠,请阿訇取名“麦燕”。太祖母将嗷嗷待哺的奶奶包裹在虎皮大衣里,导致奶奶失聪。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太祖父病逝之后,无依无靠的太祖母与太祖父亲友将太祖父葬在海原大地震遗址旁的坟地后,变卖家产跟爷爷投奔到他的家乡——康乐县胭脂镇马集村。据说,当时带走的货物装满了一汽车。为防止国民党军队的盘查和土匪的抢劫,这车货物绕道西安后才拉回康乐。
当太祖母和货车到达马集村时,爷爷的亲友列队相迎,请太祖母一家去做客。看到爷爷的长辈兄弟常常揭不开锅的状况后,太祖母便把带来的货物分给大家。还把一点财产寄存在辛家集的娘家,这点财产后来便没了下文。不久,爷爷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从偷偷摸摸到明目张胆地变卖东西,这自然引起了太祖母和奶奶的责备,于是矛盾不断升级,很快就把家产败光了。看到家徒四壁的情景,爷爷毅然抛下太祖母、奶奶和还不懂事的父亲、叔叔,到合作市另立门户。爷爷出走后,他的家人怪罪于太祖母和奶奶,狠心地把祖孙赶出家门。
为了争得一块可固定生存的宅基地,太祖母遭受了亲戚们的白眼,听够了村里人的恶语,受够了风餐露宿。最终在县工作队的过问干预下,盖起了简易的土坯房。时至今日,老宅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棵桑树、一棵李子树、一棵杏树,还有一个大面柜、一对木头箱子、一个炕桌。父亲为了让叔叔上学,放弃学业去务工,做起了油坊“套包”。而叔叔也很争气,中学毕业成为一名林场工人。太祖母和奶奶在常常揭不开锅的情况下,四处求借,相继为父亲、叔叔完了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一家人生活在艰难的年代:熬过了三年自然灾害,饱尝饥寒,以务农为生。随着我们兄妹的出生,家庭状况渐有起色时,太祖母却溘然长逝。
淋着绵绵秋雨,看着坟头杂草,我又来给太祖母和奶奶上坟,眼前浮现出太祖母的笑容和小脚,以及她从康乐到海原、从海原到康乐,从富裕到贫寒、从欢乐到苦难,从少女到贵妇,再到贫穷老太的画面……


